淼田先生的用色往往在观众眼睛中占了上风,而隐于色彩背后的线条,其用笔力度的松动洒脱,虚实相幻更是极具意味。这正是他于高超技法基础上造境的高明之处。他是一直走在传统路子上的。
结识王淼田先生乃是我人生一件幸事,无论从人还是从他作品都感到一种和谐向前的力量。其为人爽朗实在,看问题尽往大处阔处想,说话思维清晰明快。再进一步交往,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。我清楚我自身亦正亦邪的因素不少,有时情愿保持一份阴暗,因总觉人走的路太正了和考虑太完美了,坎坷麻烦也愈多起来。这个世界很多人虽然某方面过得很充裕,但他们还是看不到光明,因为他们一直处在黑暗里,无聊时便捉弄人,致使又有人钻进黑暗里躲起来。淼田先生在闲适中营造寂寞,只求于自然之境中与自己同在。没有清高,实实在在想自己该想的,画自己想画的。当然吃上一碗好饭,便是上天发好生之德,感激之余,也变为艺术而艺术了。俗世百态,惟有心存高远有梦有幽思有志便可了。如能济点世,便该因挨近“大道”边缘而陶冶一番了。天命使然,如能韬光养晦加之自由把握逍遥度,任何境况都算得上一种福缘了。在此想起《幽梦影》中的描述:“值太平世,生湖山郡,官长廉静,家道优裕,娶妇贤淑,生子聪慧,人生如此,可云全福。”如非要贴近,则唯心虚伪之嫌被小道局限矣。杜甫、李白、苏东坡是全福不了的,但他们的作品展现的风节几近完全矣。贵在于挫折的环境创造一种性格之美,这是一切艺术的重要基础。
谈及傅抱石、李苦禅之列的性情大家,淼田先生往往激动不已。他是个性情中人,其性格的走向终究会体现到他的艺格上来。淼田先生在内省模式下平心静养又不乏热情,于是闲适和优雅便由身体胜任愉快的感觉——一种不但能把事情做得好,而且做得美的感觉产生出来。这算真实活在大光明里了。那我也索性走出自身那点黑暗,胡乱吐个痛快。
论画者常被称为视觉上的艺术,其性质无非是作者心理活动的间接表现,而表现的工夫要看此家的涵养与见识了。相对读者来谈,惟知觉力为最要。看画面的气息亦即文化的气息展露的是否是一种美。美当然有好多种,比如有狂想之美,力量之美,浪漫的魅力之美,精神的自由热烈之美,抑制之美,温柔之美,简朴愚拙之美,整齐匀称之美,严肃端庄秀雅之美……有时甚至于有丑陋之美。观淼田先生的画作,是一种秾艳丰实下松缓幽幽而引人遐想的动美。突来的直感是与现实生活若即若离的一派安宁康庄的景象。可谓直入肯綮,要言不繁;物理深审,物态毕肖。画面渗透着对疲惫心灵的诱惑,一丝激动未过一丝又来侵袭,慢慢打开心扉,用海一样的情怀来包容,来爱惜世间有灵的万物,不去计较太多的索困,只求吸入一缕清风,柔静的,甜淡的,似哀婉中有着孤芳自赏式的高华;又似自信中有着艳丽野性的原始呼唤。一个个俏丽女子美丽的眼眸中出现了茫然与困惑,是不能承受突来的、已忘掉使命感的轻松?如在笼子里呆久的小鸟,偶然一天放回大自然竟不知何从。这是对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出的招唤。画面虚实相应,以面带线布点,时有多余也是有意为之,时有空灵也是偶然始发,人与景,景与情,浑融圆通一体,如按画理来挑拣一二,那尽管来抠。但你看着画面是否呼吸顿挫?为何你的眼神游走不停而又自然凝滞半晌?如不能及时来话语,那就是画面有适合你的胃口吸引了你。这就是不规则美的韵律,尤其是水墨蕴藉促发的线条的生机。艺术必须具有品格,品格是艺术家的人格或灵魂或胸怀,它们的气息便是在艺术品上慢慢体现出来的东西。这东西是活的,活的东西就要充满张力,不会太拘于圆熟的成法。这是个性的美丽,而美的本身是平凡的,自然中允许出格不需要矫饰。
我们知道人物画史自隋、唐至宋、五代出现的一些名作如《游春图》、《步辇图》、《韩熙载夜宴图》均为当时现实生活的写照。发展到现在,画家们开始兼画现实题材和以古典文史为素材的古典人物之小品,尤为“仕女画”而盛。足见古典精神引发的诗情墨韵的魅力长存。当代人的古典“仕女画”也历久弥新,各以各的“警醒”方式引发国人骨子里的“传统情结”。画面的匠心独运,有以雍容清丽温婉淡逸绵绵之面貌胜出,有以展现古典审美修养下的笔墨修养或放达有度的气势胜……均是对传统精神理解的种种摸索方式,仍是其路漫漫兮求索矣。
我所谈的淼田先生从上述的画面气息看来,他又是站在古典艺术精神下的一员。他也画过不少古典题材,现在转向了用古文人情结体现时代精神,始终立于现实主义绘画的主流。这似有中庸之味道,其目的是把住传统的脉搏,把大美的意境充分展现出来。可见他在生活中升华艺术的语言从而走出“自家样”的面目,这一过程是付出了相当大的心力。不过发现契机时的欣喜也是令其感动的。想想,时不时从心里涌出一种爱绽出微笑从而细细品尝一种味道,不正是自解风情吗?
我们清楚在人物画方面,如果来鉴赏人体美,中国的比不上西洋的。如顾恺之、仇十洲的仕女画,可说纯粹是展示线条波动的气势。这是由中西方艺术家们灵感的源原决定出的差别。淼田先生似乎把展现人体美与气韵美看得并重,这方面守中庸显然很为难了,中西合璧先不要谈。路,其实一直向前伸展着,他从容自若地寻到了一种所谓“闲适笔调”。而林语堂说过,“闲适笔调之作者以西文所谓‘衣不扣钮之心境’,瑕眦俱存,故自有其吸人之媚态。”淼田先生着眼的题材是当代现实生活中各种况味的皓齿蛾眉,他以此为最佳媒介表达着对至高无上美的追求。所谓“女人如花,花如梦”,他在画面上自由认真而细腻地描绘着各种美丽的花儿,洞达其韵致。翻他的一幅幅作品,微拢眼睛意象中也许能默默感受到花儿的气息和倩影们,且是中国特色的:有空谷幽兰洁净微妙的香味,影子是高贵的,隐逸的;有牡丹绽放着鲜艳的颜色,伫立着小资情调的影子;看,那朵儿开在墙角的玫瑰!正艳映着晴朗的春日;瞧,葱葱傲起的淡而艳的秋菊多么的与众不同!而玻璃盆里那清香扑鼻的白水仙跟仙女一样的纯洁……更多的则是保持着清白之身的安静的莲花,有着君子的风采……花又为媒,把一个个肤色亮泽,体型可人的或肥美的、纤瘦的、恬静的、诗意的美少女、美贵妇介绍给我们,以她们东方的神韵来养了我们的眼睛。记得十七世纪的张潮有佳句云:“所谓美人者,以花为貌,以鸟为声,以月为神,以柳为态,以玉为骨,以冰雪为肤,以秋水为姿,以诗词为心,吾无间然矣。”又云:“……月为天文中尤物;西湖为山水中尤物;词曲为文字中尤物。”那么,我说:淼田先生描绘的静态美女为世间尤物也。这尤物性的吸引力导致的欲念已消失,剩下来的是赏心悦目。不单是好看的问题,是很耐看!我们一定要清醒地理解淼田先生,他是以美女题材为符号来挖掘中国固有的意象性审美品格的。这是他的艺术确定的价值坐标。
接着谈谈用色方面,因着性情与审美取向的变化,画面既有着明快华丽的色彩,尽显鲜活而热切的生命,泛黄的时候,也成了温暖的回忆;画面也有着清淡、简练、概括,轻轻呼唤着纯真善良的人性。我们需要静下来,怀着深沉走入画面,就会发现画家品性的珍贵与他内心淡淡的一丝无奈或许凄凉。淼田先生确是深谙俗情雅趣之道的大家。至于圈内外各种心机可能由于不安而只能发出一时的攻击信号,则大可一笑而过,如是真正矮子站在巨人肩上也无用,他还是超不过巨人智慧的头脑。
在色彩的掩衬下,画面的整体气象又得力于淼田先生的位置经营。他仍用的是中国传统绘画的透视法,渐远渐有意境和内涵,背景远方的少许山峦、云霞线条松动,若隐若现,偶现古代山水大家遗韵。有时背景也会出现一动向鲜明的“活物”,使整幅画面有慢慢飘动的感觉,真是美哉。淼田先生用水用墨视感觉所需,尽求简约、冷逸、含蓄,几分清高几分神韵,很快便进入佳境。前面讲到他实乃一性情中人,而他又是在南方的水土上生长起来的,这使其从人到艺带上了神秘色彩。他想什么?也许画画过程中他自己才知道。但,也不一定吧。古典美学崇尚平淡天真、温柔敦厚、含蓄蕴藉的审美思想,淼田先生也难离其左右。其情性倾向于性灵,将又如之何?马尔库塞曾写道:艺术遵从的法则,不是去听从现存现实原则的法则,而是否定现存的法则。哲学上的“否定之否定规律”亦如此,淼田先生攀着一个接一个的艺术高峰。
作为画道中人,不但要有才气和气质,更要有思想境界。“技进于道,技载于道”这个过程攀登起来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多么有意趣的一件事情啊。技术乃是自然之身与物相契合,属于物质层面;艺术属于有情事件,直取高华感动之精神;而不可言的道,应是感觉悟三境界过后见识的存在,是正觉事件,化万情万物为恒古熠熠之灵魂。至此入诗之意境,不再限于画事画物上了。可爱的人儿艺术才子淼田先生面对中国传统文化,热情痴心参悟过后,以“文果哉心”之姿态摸到了属于自己的语言符号。“正本清源”,浩然之气使他的艺术“慧根”一次次浸润在传统当中了,而中国笔墨艺术在宣纸上本就是浸润的,所以是展现自由大气象与意致的艺术。淼田先生塑造着一个个高尚的灵魂,从他的画面上,我看到艺术前进的方向。
淼田先生的用色往往在观众眼睛中占了上风,而隐在色彩背后的线条,其用笔力度的松动洒脱,虚实相幻更是极具意味。这正是他于高超技法基础上造境的高明之处。正如他自己的话:“既是写实的又是写意的,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,既是再现又是表现,既有本土文化精神又不失时代感。”说得意味深远,真乃是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”不妨让我们打破视觉与思维的常规习惯但不割断微妙的联系规则,静静等待画面的色彩悄悄潜退,单纯地呈现出了流畅的线条。那笔尖可是带着深情悟语的,落笔也轻松自然而不乏沉实,这有良好心态的流露,人文情怀的一次次关照不能不使我们感动在梦醒时分。中国画的用线有着表情达意的主观表现功能,细细品赏《天涯海角》、《林中漫步》、《江南气息》、《曾经康桥》、《梦醒无痕》等作品,从造型与形态特征、质感与肌理、量感与空间层次的穿梭重叠、节奏韵律与黑白色阶无不一一凭由线条的灵动透显出来。他的线条顺应景情与修养牵着意识以时隐时现姿态生发,他的线条连贯一气,不求打碎什么整合什么,一派清新文气并带着劲爽。于是线条就这样:粗线朴厚,细线轻顺,曲线阴柔,波折绵软……多变组合,疏密行走,静与动,喜与怨,直接表达着他心中的情愫。淼田先生一直走着传统的路子,他博览群书,澄怀观道,必是大成。
淼田先生的水墨人物画格调精神是积极向上的。而艺术创作来源于生活,想当然是不能脱开俗世生活底蕴了,否则画面就会变得轻浮、不严肃。他是有一种坚定信念和人生使命感浸入作品中的。现况下,人们都向往不俗境界,在此想到法国的捷克作家昆德拉的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阐明了这样的人生体悟:人生的实质“存在”太轻,如影子飘忽让人不能承受。一个人真诚到放弃一切人生寄托,割断与人生的一切联系,那他不必要再活着了,如果他要想活下去,就必须负起使命融入俗世当中。活着离不开俗,而不同的是,看你的修养体现出来的风雅和鉴识力的高低。
在俗世凡尘中,淼田先生一直在独善其身而静静地努力,以良好的品性经营着自己的艺术天地,坚守着中国文化的主流。水墨线条流于画面,不急不躁,不矫情不表演,笔墨情趣要有,无法之法也要有。决不会浪费时间学习一些热潮的表皮模式,更是静心体悟,贴近心源,于自然偶然间抽取灵动。
淼田先生是多才之人,他的《金色年华系列》与古代山水人物画也是大吸我们的眼球。期待他继续创造奇迹!在此摘述他的三段话以照艺心:
好多画家都喜欢舍近求远,对身边的素材视而不见,偏要到边远地区去采风,去“体验生活,亲近自然”。其实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生活和自然中,创作的素材也随处可见,关键是你能否发现。身边的应该是感受最真切、体验最深刻的,如果连身边的这些感受最深刻、最熟悉的素材都画不好,又如何去画好那些如蜻蜓点水似的采风而得来的、浮光掠影的素材呢?
在淡淡的宁静中追求一种永恒性艺术,以期增大精神内涵,蕴哲理于笔墨之中。这是我力求达到“笔精墨减,减而不陋,减而不空;以少胜多,以一当十,神韵俱全”的艺术追求而进行的艺术尝试。
画画难,画好画更难。当前环境,商海如潮,但我读我书,我画我画,刻意探寻一种能充分表现自己审美意趣的笔墨形式,用属于自己的绘画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与意愿,以达到画景、画人即画灵魂的境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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